不妙的预感成了真。
来袭海兽一批接着一批源源不断,又皮糙rou厚,小型的还好,大型的往往要数刀方能杀死。谢云流纵跃在这片海域,落脚处俱是海兽的残肢,衣物也被海兽的血ye溅的斑驳不堪。
他早已数不清自己劈出了多少刀,杀了多少海兽,只知道不能停,不可停,身后有他最想护住的人,一旦停了,不只是他,忘生也不能幸免。
敌人杀之不尽怎么办?
一直杀,杀到对方胆寒心惊,不敢上前!
耳畔嗡鸣声起,周身经脉阵阵痉挛,体内游走的内力被榨到极限,谢云流却仍在不知疲倦的挥刀,一刀接着一刀,丝毫不敢停歇。
然而他如今的气海根本支撑不了他如此长时间作战,即便以刀御剑布下化三清气劲,也仍难以维持平衡,只任由气海入不敷出,逐渐空虚。
这种后继无力之感与他和月泉淮那一战何其相似?皆是囿于内力不济,颓势尽显。
但——谢云流攥紧手中横刀:和月泉淮一战可以败,这一战却绝对不能。
有什么办法,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战得更长更久?
至少,要等船驶离这片海域,等他们足够安全了——
随着刀身挥舞,这几日潜心研读的内景经三重Jing义如同涓涓溪流汇入心海,逐渐在意识的深渊中显现。那些深不可测、玄妙无穷的领悟在谢云流的识海当中反复推演,运转,自幼时起便时时默诵的道经亦随之演化,周流运转,玄妙无穷。
致虚极,守静笃,万物并作,以观其复。
随着他一招一式使出,体内真气疯狂运转,以前所未有之势不住冲击着周身经脉。内力被极限榨取,又拼命汲取着外在气场中容纳的能量,一进一出渐如呼吸般自然。
天象似有所感,不知何时上空俱被乌云覆盖,星光湮灭,海风卷起,浊浪翻滚不休。谢云流却无暇关注外界诸般变化,只机械般抽取气劲,挥刀,运转功法……忽而银瓶乍破,无形的藩篱骤然溃散、重组,宛如枯木逢春,又如绝处逢生,将一片广阔的天地展现在他的眼前。
夫物芸芸,各复归其根。
海上的喧嚣逐渐远去,取而代之的是内心深处的寂静。谢云流的眼前不再是海兽那狰狞的面孔,而是一幅幅流动的光影,手中的横刀运转之间也自有韵律,气机流转,隐隐有太极虚影从中浮现。
有物混成,先天地生。
寂兮寥兮,独立而不改,周行而不殆,可以为天下母。
谢云流恍然而悟。
他曾弃内功而专修外功,也曾在东瀛的海边临海练刀,试图藉此达到身心合一的境界。直到此时才意识到,内功与外功,修炼到一定程度可谓殊途同归,强行分割有害无益,返璞归真,自可达超然之境。
这便是内景经三重吗?
谢云流的手上仍机械的挥动着横刀,意识却仿佛脱离躯体,进入某种奇妙的空茫之境。在这一刻,他似乎听到了时间的流转声,看到了空间的层层叠叠,感受到了自己与天地间微妙的联系。
人法地,地法天,天法道,道法自然。
雷声炸响,暴雨倾盆。
临阵对敌陷入顿悟状态实在是很危险的事,顿悟虽然令他的武学修为有了质的飞跃,却也让他的攻击有了明显的迟滞。来袭的海兽并不会因为他的顿悟而停止攻击,同类的鲜血反而激发了它们的凶性,更加凶猛地扑向谢云流。
眼看谢云流即将被海兽的血盆大口吞没,一道玄剑气劲骤然笼罩下来,将他整个人护于其中。
是李忘生赶来了。
熟悉的气劲笼罩在周身,谢云流嘴角翘起,彻底放松下来,任由意识沉坠,演化道意。
李忘生也狠狠松了口气。
他赶来时,刀气激发的海浪还未散去。乌云密布的异常天象令他心生警觉,周遭凌乱却又隐含道韵的气机更是让他心有所感,顾不得脚下小舟,弃舟纵身,踩着漂浮的残肢借力向前,而后看到了仍卓然立于前方的那道身影。
谢云流脚下的小舟早已不见,如今所踩的不过是一片挤在海兽残肢间的破船板。他周身运行的气劲与先前大为不同,似有无形的力量漂浮在周遭——这一幕李忘生并不陌生,当年师父突破、他自己突破时均有类似异象,是以立刻猜到了师兄如今境况。
顿悟突破,不可贸然打断。
于是他毫不犹豫剑诀连掐,急出三剑。
第一剑化作镇山河,阻隔周遭海兽攻击;第二剑呈九转归一,将距离谢云流最近的海兽远远推开;第三剑化作破苍穹,天干地支隐隐浮现,随后被五方行尽一举引爆,颠越苍穹,剑雨倾泻而下,将周遭的海兽尽数笼于其中。
威压之下,海兽悲鸣阵阵,剧烈翻滚起来。
三招极尽,李忘生已落于谢云流身侧。他看向谢云流的目光且喜且惊:喜的自是师兄顿悟突破,武学修为再上重楼;惊得自是时间地点不对:他一击之下固然震住周遭海兽,但那些凶物悍不畏死,仍锲而不舍靠近过来。
谢云流现在可容不得闪失,亦不可轻易打断顿悟状态,思及此,李忘生不得不放弃原本带人直接离开的打算,撑开气场运转六合独尊,将周遭海域尽数笼罩,拒绝海兽靠近。
好在他现下内力充盈,尚可支持一段时间,等师兄顿悟结束后再走不迟。
镇山河辅以六合独尊,攻守皆宜,却也腾不出手去做其他。李忘生抱元守一,一边计算着体内内力消耗,一边观察周遭环境。
这些海兽来的蹊跷,又如此成群结队,仿佛杀之不尽,但他们先前经过经首道源岛时却无人提及,显然事发突然,尚无人传递消息。
那么这些东西是从哪儿来?
他细细打量前方狰狞翻涌的海兽:异角、长躯、覆鳞,无足……与蛟仿佛又不相同,更似异蛇,性情凶猛,且群居……他似乎在什么典籍上看到过。
“唳——”
就在此时,远处遥遥传来一阵高亢的鸟鸣声,声音尖锐,几欲破空一般。周遭海兽原本还在努力攻破李忘生的气劲,听到这声鸟鸣后倏然大乱,将周遭海面搅得乱成一团,也将两人容身的破船板搅得一阵翻涌,竟有倾覆之势。
李忘生吃了一惊,顾不得攻击,脚下勉力稳住船板。正要去看谢云流的境况,忽觉肩上被轻轻拍了拍,侧身望去,就见谢云流双眸中已然恢复神智,光彩璨璨,向着他微微颔首。
李忘生心中一喜,正要开口,却见谢云流抬眼看向前方,置刀于腰,周身气劲吞吐,蓄力片刻霍然斩出——
比之先前还要强横的气劲随着这一刀横断挥出,霎那间翻涌的海域竟似都被一刀两断,巨浪滔天,将前方海兽尽数清空。
无数残肢和着血雨腥风倾泻而下,又被山河气劲拦截在外,坠落之时引得海面又一阵剧烈翻涌。李忘生又惊又喜,下意识伸手去拉谢云流:“师兄,趁现在我们快——”
话未说完,脸侧忽然溅上一片温热,他慌忙转头,就见谢云流唇角带血,却还硬撑着向他露出个浅笑,双唇微启:
——交给你了。
言罢身体一软,便靠在了他的肩头。
李忘生:“!!!”
震惊之下,李忘生再顾不得维持山河气劲,匆忙将他扶住,抬手扣上他手腕,才发觉谢云流如今经脉拓宽,体内却是涓滴内力都不剩,只余一缕来自月泉淮的枯荣气劲兴风作浪,难怪他会力竭吐血。
他慌忙顺着脉门送了些内力进入谢云流体内,勉强压下作乱的气劲,抬眼望向四周,暴雨下海天沉沉一色,根本无从分辨方向。
可师兄的情况刻不容缓,他必须尽快找到落脚之地——
“唳——”
远处再度传来尖锐的鸟鸣声,李忘生心念一动:鸟不可长时间无落足之地,更何况在这等暴雨天当中,那边或许便有岛屿可以落脚。
思及此,李忘生不再犹豫,将谢云流背在背上,脚下用力,向着那边疾驰而去。
以轻功在海面上奔驰,又是暴雨天,所耗内力成倍叠加,好在天无绝人之路,他所选方向没出错漏,飞驰出去不久,便隐隐瞧见一线海岸,距离并不算远,也足够宽广,想是这舟山群岛中不知哪座小岛。
拼尽全力纵身跃上岛,李忘生极目望去,岛上并无明显灯火,也不知是否有人居住。他此刻也顾不得这些,暴雨仍未止歇,需得先找个避雨的地方,再帮师兄查看伤势——背上的谢云流已经半晌不曾开口,黑暗之中也瞧不清情况,好在两人熨帖的身体仍传递着阵阵暖意,耳边吹拂的气息虽急促却还有力,多少令他宽心一二,想来情况不至太过糟糕。
此岛不算大,又有树木林立,李忘生走了片刻,绕过一片岛上湖泊,便隐约察觉一条小道。他Jing神一振:有路说明有人,或可寻得容身之处。
那小路曲折向上,竟是到达了一座矮山前,路旁山石矗立,中间却有一线幽处,隐约可见藤蔓覆盖之下别有洞天。
竟是个山洞!
李忘生Jing神一振,却并未贸然进入,而是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,确定并无危险后才站在洞口深吸口气,仔细辨认着空气中的气息:有些许霉味,却不算重,除此之外并无其他腥臭气息,应当没有猛兽在此滞留。
以防万一,他还是高声询问,又侧耳倾听,除雨声外没听见任何声响,想来洞中无人;丢了石块进入,也未见惊慌声响,这才放下心来,拨开藤蔓背着昏迷不醒的谢云流踏入其中。
洞内比洞外还要黑暗,好在避雨后,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就能派上用场了。李忘生从油纸包裹中取出火折子,摩擦吹亮,依靠模糊的光源总算看清山洞内大致情况。
这一看倒是让他发现了惊喜:山洞口不远处竟有个简陋的石塘,旁边还摆着些许干草枯枝。他上前摸了摸火塘中余烬,早已枯硬板结,看来许久没人使用,干柴倒是并不chaoshi,当下便将柴草拢了拢,放入火塘中点燃了。
火光一起,洞内的轮廓变得清晰起来。李忘生背着谢云流四下打量,这个洞xue比他想象中深邃,山洞旁边立着两块巨石,看来是用来充作门扉;洞口刻有石碑,被青苔覆盖,拭去之后稍一辨识,竟是浮丘公所着《原道歌》。
浮丘公……
李忘生若有所悟的摸了摸那石碑,抬眼看向内侧,前方不远处有石块堆砌的简陋石墙,绕行过去,在其中瞧见了一方石床,触手冰冷,应是寒石所制;床面上散落着几张破旧的竹席和一些生活用品,显然这里曾有人居住过。
再向内,光线已有不足,隐约可见青石铺就的地面,上面有明显浮灰,显然已许久不曾有人踏足。
看来这个山洞暂且安全。
草草打量过后,李忘生便收回视线,背着谢云流回返寒床,将他放在床榻上的草垫中,摆成五心向天的姿势,自己则在对面盘膝坐下,拉过他手腕仔细探查内腑气息,片刻后眉头紧皱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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