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-1

    「你觉得这是为什麽呢？」

    辘辘的马车声走在达利亚通往弗尔兰德的道路上，依芙坐在车斗里背靠着行李，仰头看着晴朗的天空不断往後。

    前面专心驾着马车的郯真只是回头觑了他一眼，没有回应，但这无碍於依芙继续自说自话。

    离开杂货店後，郯真让依芙用换得的钱买了辆简陋的马车，说是简陋却也是在那个小镇中所能买到最好的马车。郯真似乎早就料定依芙那看起来娇气的身t是不可能挨得过从达利亚到弗尔兰德帝国这段路程。

    事实证明郯真的直觉是对的。依芙的确是个贪懒的系统，当他还是9527时就常常偷懒忘记回报始源大陆的情报给世界树。现在成了人类也一样，刚买马车的头一天还兴致b0b0地想和郯真轮流驾车，但只做不到一天就嫌累，之後几天都是躺在车斗里让郯真驾车。

    对此，郯真倒是没有任何抱怨，表现得相当认份的样子。

    「是什麽原因让勇者会变成这样呢？」依芙嘴里叼着一根狗尾草，脑袋枕在双臂上看着天空朵朵的白云飘过，心里百思不解。

    「明明这几千年来从未有过临阵脱逃、胆小的勇者，为什麽就偏偏是这一次？你知道什麽是转世吧？就是这几千年来虽然躯t不同，但勇者的灵魂都是一样的，他只是转世成不同的样子，所以现在的勇者其实和几千年前的弗兰尔德勇者是同一个灵魂。他不可能会因为害怕而逃跑……」

    这几千年来，始源大陆守着同样的秩序，遵循着同样的常规至今，怎麽会突然就产生了改变？

    「大家都对勇者很失望啊……」依芙垂下眼帘，缓缓地说。

    离开像新手村一样的小镇之後，他们一路上也经过了不少大小城镇，每到一个地方依芙就向其他人打听勇者的消息，但不约而同得到一样失望、辱骂的言语。

    所有人一提到勇者不是咬牙切齿，便是满腹抱怨、辱骂奚落。

    曾经这个以勇者为尊的世界，突然变得和依芙认知的不同，让依芙难以适应。

    「只要找到勇者就好了吧？一定要想办法让勇者去讨伐魔王才行。」依芙看着天空喃喃地道。

    「郯真，你也是这样想的吧？」

    郯真安静驾着马车，用规律的哒哒声，和不变的方向回答了依芙的问题。

    始源大陆的天空清澈湛蓝，大片的积云在空中变幻各种姿态，依芙从前都是从世界树上俯视着这一片天空，在浩瀚无边，广大悠深的宇宙中，这片蓝是唯一与它紧紧相系的存在，从没想过这片蓝会有消逝的一天。

    无论如何，都不能让这种事发生的。依芙在心里默默地想，在世界树预告最後的时日里，他一定要尽可能扭转这样的命运。

    忽然间洁白的云朵上出现了一点像墨渍般的痕迹，突兀得让人忍不住凝神细观，随即後头出现了更多墨点，像是谁甩了毛笔，将点点墨汁洒在洁白的云上。依芙眯眼细看才发现，天空上最大的那块黑点竟是一只巨大的黑龙，而後头跟着的是十几只魔物——赤鸣蛇。

    「郯真，上面！」依芙大叫，引起郯真的注意，随着依芙的视线，抬头看向天空那群魔物与黑龙的争斗。

    只见好几只赤鸣蛇飞快地追上黑龙，嘶咬扑打，或是从口中喷出火焰攻击，黑龙奋力反击，身旁雷鸣闪电不断，却总是击落一只又被另一只攻击。

    赤鸣蛇为高级魔物，以等级来看约在四十级左右，黑龙的等级虽然更高些，但面对着数量众多的赤鸣蛇，仍是寡不敌众，慢慢地显露败势。

    在赤鸣蛇不断的攻击下，黑龙开始坠落，黑se的蝙蝠翼上已有破损，再也撑不起自身庞大的躯t。

    「啊啊啊……」眼看那只黑龙朝自己和郯真的方向落下，依芙慌得不知如何是好，就算他有足够的知识，也想不出在这种情况下的应变。

    「驾！」郯真拉着缰绳猛一甩鞭，让马儿撒开蹄子向前狂奔，在黑龙落下前，即时避开了被黑龙压住的命运。

    但仍不可免地被黑龙落地时巨大的震动，和扑翼挣扎时带起的狂风给翻覆了马车。

    「哇啊啊……」依芙被抛出马车外，失重的感觉吓得他一阵乱叫。

    待坠至地面，尘埃落定後，依芙才发觉自己不知道什麽时候被郯真牢牢的护在怀中，一点事也没有。

    「吓si我了！」依芙紧紧抓着郯真惊魂未甫地看着翻覆的马车，马儿被马车压着，哀叫嘶鸣，四肢不断挣扎却翻不起身，而不远处黑龙与赤鸣蛇的战斗还在持续着。

    漫天烟尘、雷电火光不断，赤鸣蛇尖锐的呼啸，黑龙愤怒的吼声，一声一声憾动着耳膜，连血ye都为之震荡，心跳如鼓点般每一下都用力得像是要击破x口而出一般。

    依芙在郯真的怀里，眼里直击着残酷的战斗，巨大的黑龙被十几只赤鸣蛇围攻，鳞片脱落、全身伤痕累累，鲜红的血ye自斑驳的鳞片下渗出，但黑龙却像是有所顾忌般，只是挥打嘶吼，没有离开原地。

    这是依芙的骑士服，腰间佩着长剑，脚上是皮革马靴。

    为首的人拉下帽子，一头掺着灰白、淡金se的短发，五官粗犷微带风霜，灰蓝se的眼眸传达出这人坚定的意志，他背脊笔挺地站在安多的军官面前，显现出一种正义凛然的样子，对着安多的军官露出不齿的表情。

    「是你啊，布鲁克．柯宁，弗兰尔德的骑士长，找到你们家落跑的勇者了吗？」安多的军官——米诺一脸挑衅，细长的眼眸中泛着不怀好意的光芒，他刻意在众人面前直呼布鲁克的名字，还有他的职位就是为提醒所有人他的另一个身份。

    ——前勇者托恩的师傅。

    这曾经令人景仰、足以自豪的身份，如今却成了一种耻辱的印记。

    布鲁克身後的人闻言，个个一脸愤慨地握住佩剑的把柄上前一大步，而安多的人也不甘势弱，也冲上前将自己的长官护在中间。

    两方人马剑拔弩张的气氛吓坏了许多人纷纷走避。

    就连身处在暴风中心的老人见形势不对，也不愿再计较法杖的事，收了东西就赶紧躲到一旁。

    3-2

    安多和弗兰尔德不合的事早已不是新闻。

    以世界最强堡垒闻名的安多，这几千年来一直守着魔域与人类的边界，监视魔王城附近的一举一动，同时防止危害人类的魔物越过边界。

    以军事武力而言，安多为七国之首。然因为弗兰尔德有勇者之故，在地位上始终屈於行事的机器人。

    还是说刚刚那两个人骂的并不是这男孩？他居然有一种放心下来的感觉。

    随即郯真坐到他面前和他面对面，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打。

    依芙，帮我估狗正常。

    「好的，正常——教育百科，注音：ㄓㄥˋㄔㄤˊ。解释：不特殊、无缺陷，合於一般常规。」他听见自己用生y的机械音说。

    依芙，我是有缺陷的人吗？

    「我不懂你是什麽意思？」

    意思是……郯真的手停了下来，像在思索。许久，他才键下几个字：我是不正常的人吗？

    原来这个人真的是刚才被骂的那个人。

    原来……他并不是不在意被骂，只是他似乎也不能理解究竟他哪里不正常了。

    他想了一下，回答：「你很正常，和其他人没什麽不同。」